汤成难《子弹穿越南方》：以十篇小说，探讨现代人的生存困境

汤成难当过建筑师，徒步进藏过多次，如今，作为一位全职作家，这些经历反映在她的小说中。在新作《子弹穿越南方》中，汤成难以十篇小说试图探讨现代人的生存困境。

日前，《子弹穿越南方》新书发布会在上海举行，作者汤成难与《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中国现代文学馆特聘研究员黄德海，青年学者黑伞（陈燕济）一起，分享了写作的故事。

《子弹穿越南方》新书分享会现场

更放松的写作

《子弹穿越南方》是汤成难的第五本小说集，也是她和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第二次合作。“第一次合作是《月光宝盒》的出版，小说更多地是在写苦难，当时我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精神和物质上苦难的认知可以表达出来，”汤成难分享道。而在《子弹穿越南方》中，她对“苦难”的主题有了新的处理，也挑战了更多的题材。

在黄德海看来，相比于《月光宝盒》中强叙事的特征，《子弹穿越南方》的叙事看似平淡，但每个人物身上背负着更大的故事，让人好奇他们过去的命运。“小说不再是撕心裂肺、号啕大哭，也不再是假装漠不关心，而是该悲痛的时候就悲痛，该接受的时候就接受，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在这个过程中，小说的核心动力在于作者希望能够传递心理安慰，通过写作把她所有的经历重新淘洗一遍。人物不只是面对单纯的苦难，他们的苦难经过了思想的调整，因此有了一点净化的可能，”黄德海提到了美学中的“净化”一词（拉丁语katharsis），“经过了恐惧和怜悯之后，内心某一处得到了一点陶冶，在人生的某一个间隙稍微透了一口气，这对我来说是写作巨大的意义。”

《月光宝盒》书封

黑伞认为，小说叙事上的成熟和作者的把控力能够为阅读带来更多的冲击力和更强的张力。“如果你是激情式、才华式、天赋式的写作，你对小说文本的把控力并不见得同样是强的，很多时候连作者自己都控制不了文本的发展以及很多细节，”黑伞说。在成为作家之前，汤成难是建筑师，黑伞在她的小说中看到了建筑师式的理性，“虽然有情感的流动和语言的张力，可能给阅读者的感受比较感性，但是它的内核一定有非常稳定的理性力量。”黄德海指出，他认为作家有一个“40岁定律”，“，除了极少数的天才，作家在40岁以前的写作是不值得信任的，因为你有的是天生的直觉，等过了40岁以后，你的知觉已经千疮百孔，”他说，写作需要把天然的直觉和理性、和各种情感调配在一起，还需要有适当的写作环境，而在汤成难身上，他看到作家慢慢向职业写手过渡的过程，“她的写作看起来更放松了，即使写很激烈的事情，仍然很从容。”

反奇观化的写作

汤成难是扬州人，而《子弹穿越南方》中，有一些故事发生在藏地，与作者自己的几次进藏经历有关。其中，《蓝色泪滴》讲述了一个没有旅行经验的母亲，如何沿着藏川线一站站地走，在沿路过程中遇到了各种人与事。在分享会现场，汤成难回忆了这篇小说的由来。她曾多次进藏，大约在2017年，她第五次进藏，在夜晚的藏地帐篷里经历了高反，“那时我特别想念我的母亲，担心如果我遇到了危险，我的母亲怎么办。”于是，在《蓝色泪滴》里，她虚构了一位母亲，她有一个喜欢徒步进藏的儿子，母亲后来自己进藏的经历也成为她试着理解儿子的过程。

《子弹穿越南方》书封

“故事里，母亲和儿子是否会和解，我无法给出答案。我是一个喜欢徒步的人，对于我母亲这样的一群人，我希望这部小说是一种善意的表达，一种安慰，”汤成难说。另一篇小说《咏叹调》也写到了进藏的经历和对于生死的看法。在黑伞看来，过去许多以边地为背景的作品会凸显异质性，展现另一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而在汤成难关于藏地的小说中，这种异质性并不突出，取而代之的是小说里的人物情感与内心深度的体验。

“上世纪90年代或者新世纪以来，边地旅行不再有那么多不便，异域化、甚至奇观化的情况早就应该不存在了，”黄德海认为，事实上，直到现在，这种“奇观化”的情况仍然没有完全消除，而只有真正理解那些边地文化有什么含义，才能走进真正的生活之中。在黄德海看来，《蓝色泪滴》等小说故事展现了汤成难对于藏地文化的喜爱，以及不同文化、不同人的性格之间的融合与重组。

黑伞指出，反奇观化是成熟的小说写作的一个特征，“奇观本身就指向一种他者，与你相异才会叫作奇观，外在的奇观可能是异域，内在的奇观可能就是煽情，当你非常有意识提炼一种强烈的情感或者情绪时，可能很多时候反而与这种情绪有隔阂，而不能内化。”而在《子弹穿越南方》里，她认为，汤成难在处理很多人物情感和困境时，用了一种反奇观化的策略，把它不断地内在化，用自己的真诚去展现它。“人的本性是一种自我保护，就像《子弹穿越南方》里写的‘人是很坚硬的’，外面有一层很坚硬的壳。是不可动摇的存在。但是看文学作品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文学作品会给你带来很多机会，让你会晃动，甚至会让你破碎，在某一个地方碎掉一点，打破完整性。在这个程度上，这反而是成功、深刻的作品。”